夜长谙

夜长谙/江乔灼
清汤寡水,代入感不强。
(但还是很想成为太太,并一直在努力啦。)

《戏折》

“你不会知道我,永远不会……”

他捏着我的下巴,将一碗绝子汤灌进了我的嘴里,温热苦涩的液体顺着咽喉而下,流过胃中时,那让人难受的味道更浓了些。

我仍是不服命地挣扎着,奈何我一个弱骨头终究是敌不过一个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。

待一碗药尽后,我狠狠地咬上男人的肩膀,撕咬着,他也不推开我,只是任由我发泄情绪。

“你…明知道我喜欢极了孩童的……”

我无力地跌坐在地上,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,薄唇轻抿,眼神中复杂的情绪让人琢磨不透。

“你想要什么都可以……但唯独……”

“唯独孩子…”我打断了他的话,然后抬手从头上拔下了一支钗子,带着狠绝的力度,将它插入了自己的心窝中。

“衣儿!!”这是在我倒下时,最后听到的声音,他真是个精明的男人,做戏也那样的一丝不苟。

待我醒来时,只觉胸口发痛。我迷糊着,抬眼看向窗子,昏暗的光线透着窗纸隐隐约约照了进来,想必现在天还没亮。

我又低眸,凝着在一旁卧寝的男人,精致的五官奈何我也羡艳得很。他皱着眉头,细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,却总是这样,连睡觉时也丝毫不着安稳。

他只穿着里衣躺在一旁,不知寒凉似的,我抿嘴,看了他一会儿子,到底还是有些不忍,便忍着痛艰难地起身,轻手把身上余出的被子盖在了他身上。

我缓缓躺下,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,几个喘息后,终是阖上眼,睡下了。睡梦中,是男人耳边的呢喃细语,让第二日醒来的我有些朦胧,分不清真幻,索性摇了摇头,抛去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,毕竟就算是再怎样真实,也不过是他舍吝多演的一出戏罢了。

但心中仍有些不甘,我演尽那些人人称羡的戏折子,却轮不到任何一本。尚欣慰的,也罢只有他的府苑里头,只有我一人。

自那日后,他不再来找我,许是因为愧疚,又许是因为烦厌。我独自在屋中,每日衣食皆安,倒也想不得什么男人。

丫鬟照常端着盆水来服侍我,梳妆的时候,她边看着镜中的我,一时有些惋惜。

“夫人生的这样好看,也不知道大人怎么想的,非和公主好上了。”

我挑眉,原来他这几日是与新欢在一起,怪不得人跟消失了般。正当我从妆台上要挑一支簪子时,奴才从门外低着头迈步走了进屋,轻声报知今日有贵客前来,让我去主殿接待。

“准是公主来了,但王爷不在。”丫鬟瘪嘴,然后拿过我指尖刚摸着的一支桃花簪,那是他送予的,我刚要拿回,但也只是抬手在虚空抓了两下——再不戴,就没有机会了。

簪子轻插入发丝中,瓷制的桃花鲜艳,直衬得人儿更嫩上了几分,我晃晃头,对着镜子微微弯起了嘴角。

我挑了身淡青色的长裙,还能显着人有点生气,而不是整日央死央活的样。

“夫人,好歹您也是这的女主人,总要……”

“不必。”

当家做主什么的,罢是对自己的嘲讽,女子更不必为难女子。

我来到大殿中时,公主正在喝着茶水,她闻音看向我,如水眸子里是复杂的神色,没有一个公主生来的傲骨,相反,我感到了一丝同情。

“他不在吗。”她放下茶水,问我。

“嗯。”我点头应道。

“你是府里的女主人吗,他还从没和我提到过你。”

闻言至此,看来是我想多了,我摇头示意着她,她也觉着有些不对,便又扯了别的话题,好挽留她的形象。

我身体不舒服是在最近,吃不下任何饭菜,对爱吃的也没有食欲,直吐酸水,丫鬟急急慌慌地去找了郎中。

郎中提着药箱来到我的床前,丫鬟跟在身后急得直转悠。他给我把着脉,良久,才摸出了个所以然。

“夫人,最近可是吃了些什么。”

我听言后,望着天花板仔细回想着,许久过后,也没有想起来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

“近来没有吃些特别的,但半个月前有喝过绝子汤。”

郎中微微点着头,也没有再多言,而是转身在小桌上写了张药方递给了丫鬟,又跟她念念叨叨了一会儿我的病,我让丫鬟付了些铜钱,他便躬身告辞去了。丫鬟正要拿着药方去抓药,我挥手阻拦了她。

“夫人……?”

“郎中说了什么?”

“夫人的病没有大碍,只需要服药调理就好了。”丫鬟抿着嘴,手紧紧捏着药方。

我转头不再看向她,想想便知那绝子汤里掺了些什么害人的东西。

“药方扔了吧。”

“啊?可是……夫人……”

“这儿的郎中真是没眼,胃病都瞧不出来,非要扯些孩子之类的。”我眯起眼睛,听着门外的音,声调渐高了些。

丫鬟是聪明人,她自然知会我的意思。

但出奇的是,时过了三日,那个男人都不曾来,便算是瞧上一眼都没得。公主真那般疼人,连院中的戏子也不再思上几分了吗,何况是他底线上杵着的事。

最近丫鬟总是跟我避讳着什么,一说到关于府里的一点事,就要扯开话,也不准我出屋,拿我还病着说事。为了不辜负她做真的样子,也我不再去过问了,老实在院里待着便是。

时值正午,我才要睡着,就被外头传来的唢呐声吵醒了。院墙外热闹着,不似这深闺怨妇的院里,一片去了人般的死寂,连前年在这筑巢的燕儿,也不稀得来了,只罢瞥了眼屋沿下的旧巢,毫不留情地吐了喙里补巢的新枝,讥讽了几声,便飞离去寻热闹的地方了。

只有野草生的茂盛。

丫鬟抹着泪在外面侯着,我抿了抿嘴,扯上些被角,掩面而眠。

喜事是别家的,带不来热气,夜里依旧返寒。

我在夜里才悠悠转醒了,不知是丫鬟没有叫我起来,还是我本身的缘故。只听耳旁不停地传来布料摩擦的动静,我一时疑惑,撩开被子向窗子的方向看去。

尽管夜深,屋里暗得不见光影,我还是能知道,站在我床前正脱着衣服的人是谁。一股子酒气冲进鼻腔里,弄得我昏昏沉沉,胃里近日才好些,竟又翻腾了起来。

他很久没有一身酒气地出现在我面前了,我眨了眨眼,没有理解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。

黑暗中,我与他无声地对视着,他轻嘲地笑了笑,便低身坐到了床上来,我识趣地向一旁移了些地方,没有再去理会,转身阖上眼准备睡了,虽然我没有睡意,但我始终不喜他居高临下看着我的样子。

“我想好了,既然你那么喜欢孩子,不如就要一个吧。”他从身后抱了上来,在我耳边咬着话。

……

他是在半夜走的,整整齐齐地来,又人面衣冠地离去。过了那日之后,我自觉地很少出门,我不知道在回避谁,是现在府中的女主人,又或是曾经的“女主人”。

近日来我反胃得厉害,不得已才请了郎中,再治治我的胃病。渐看着他从搭上腕到睁开眯着的眼,然后站起身子,向我道“恭喜夫人。”

丫鬟比我还要欢喜,我轻轻地抚摸着肚子,有些迷茫。喝了绝子汤的身子本就被伤了,再怀上也要养好些个月,怎就说有便有了。我让丫鬟多付了些铜钱,让郎中先不要讲出去。

纸向来包不住火。

本是鸟儿正争相啼鸣的时候,今日却清净了,耳边还有些不大习惯。我瞧着丫鬟低着头来到我身后,正要询问,一个熟悉人儿就抬脚进了门,一脸轻蔑地站在了我面前,身后也跟着个丫鬟,端着碗汤药。

“公主这是何意。”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,却强装自若。

“听闻姐姐近日怀了身孕,我特意熬了碗的汤药,来给姐姐安安胎。”她转头看向她的丫鬟,示意着将汤药呈了上来。

“小燕去厨房给夫人们叫些点心来。”我的丫鬟躬了下身子,便急急忙忙跑掉了。

我接过汤药,用瓷制的勺子翻搅着,她也不言,只是微笑着看着我。但我不断发汗的手心,诉说着我恐惧紧张的内心。

正思索着如何应对,却突然间,手一滑,勺子就顺着桌沿掉到了石制的地板上,摔得四分五裂,我的心随之一凉。

“哎呀,姐姐身子骨还要调调才是,怎这般不小心,青儿再去给夫人拿个新勺子过来。”

我将双手收在袖子里,以遮掩我的紧张。

青儿刚出门,他便来了,身后跟着我的丫鬟,她低着头,身子在不停地发抖。

“夫君来的好啊,我正听闻姐姐怀有身孕了,特意熬了碗汤药给姐姐安胎。”公主弯着嘴角,迎了上去。

他的眸色暗了暗,凝向我。

我在等他的救赎,哪怕一句无分轻重的话,也可让我脱离失子之痛。

看着他要轻启的唇瓣,我屏住呼吸,身子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。

“既然是二夫人的好意,你就喝了吧。”

“这汤药刚熬出来,有些烫了。”公主上前摸了摸瓷碗。

“无妨,再凉了些可能会对胃口不好,毕竟大夫人常年胃病在身。”

我轻笑着点了点头,端起药碗灌进了喉咙里,汤药泛着难言的苦涩,但我却尝不到一般,连碗底的药渣也没有剩下。

他和公主站在一起,他们的眉眼般配似画。我是戏折之外沉沦的痴子。

终是挨不过心中的痛意,眼一昏,身子向着地板栽了过去,瓷器的残片嵌入脖颈中,春梅开得正艳。

以后时光我也罢得过且过,借口卧病在床,隔着窗纸,赏那一方灯火。他偶尔才来看望,皆被我拒之门外。终至第二年,再听不到他的音信了。

谁又会断了昔日的情分,我让丫鬟去和人打听——边关进犯,他被朝廷派去守卫。

怪不得上次他在门外守了一夜,原来是要与我作别,那个男人,未免过于做真了些。我觉着无趣,从衣柜里翻出藏了许久的戏折来,自嫁给他后,他从不许我看这些东西,一是好面子,将军夫人不能被人抓了话柄。二是为了让我本分些,我再不是昔日风流一方的戏冠。

说到底,竟差点忘了当年我是如何倾心于他的。他年轻时,醉酒在戏楼里撒欢,出重金非要楼里唱的最好的姑娘,楼主看他身份不敢多言,就允了。本以为只是一介莽夫罢了,没成想他上了心。以后我每夜掩着面纱来到客房里,有时是一两个舒心的小曲,悠扬婉转;有时是一两场苦心的戏折。哀怨凄美。

他一时高兴,多喝了点酒,向我表达他的心意,看戏的人哪有几句真言,他倒好,第二日便向楼里的主人要了我,花了不少金子。我便以为我遇到了逝世母亲口中,可以托付终身的郎君。

现在细想,又能有几分真切。

“夫人,公主邀你去她院里坐坐。”丫鬟张口闭口的公主,许久了,她在我身边,别的没学到,我这犟劲倒是精着。

我点头会意,多披了件外衣出去,今年的深秋比往年都要寒冷。

我从未去过公主的院里,这还是头一遭。她的风格让我有些惊讶,没有华丽的装潢,只有素雅,和其给我的印象相比要差了许多。她在门外站着,似候我多时,抬眼见我来了,没有言语,向我示意后便转身进了屋子,我缓步跟了上去。

屋内烧着令人舒心的香料,我坐在一旁,等着她开口。

“你今日来的如此果断,倒是有些让我意外。”她倒了杯茶水递到我面前,我自然地接过,有些不太懂她的意思。

“ 他去了战场,你猜他能不能回来。”

听言后,我手一抖,杯子险些摔了去。

她抿唇一笑,显然知道我还在不在乎他。

“放心吧,他还有用处,要死的人是我的皇兄。”她笑着,眸子里是复杂的神色。

我似懂非懂,“是那位的意思吗?”

“可以说是,又可以说不是,毕竟皇位之间的争斗,他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”她摇了摇头,又道“两国之间无谓的战争,素来是互帮互助。”

我突然有些看不透她,犹如初见她时,那一晃眼的错觉。

她让丫鬟拿了些酒来,转头看向我,“我只是让你长痛不如短痛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,就算没有你,我怀了孕,依旧会……”

“嗯,又或者他真的动了恻隐之心,但我让他醒悟。”她仰头将杯中的酒灌下了肚。

“那你今日怎又将前因后果都告诉我。”

“你知道他父母是如何死的吗。”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,而是自问自答了起来,“因为他的母亲生下了他,若不是有人极力相保,可能他都不会活着。”

我咬唇看向她,烈酒的劲大了些,她的脸已经被烧的通红,“我明明做了那么多,让他让你活了下来,他却还要害我皇兄,那个曾经护我到大的至亲……”

她的手刚要碰向酒壶,我拦了下来,她红着眼睛扑进我怀里大哭了起来。我向来以为那一身傲骨的皇家女儿,此时正崩溃着,诉尽她的苦命。

“你走吧。”她从我怀里起身,让丫鬟将这里收拾干净。

我仍忘不掉那日,她走进屋内的样子,不复往日的风光,踉跄着,满身挫败。在之后我想去照顾她,都被拒绝了下来,我再也寻不到见她的机会。

果如她所言,不久后,他们战胜归来,但六皇子死在了战场。

他拖着一身疲惫归来,召我去见他。久经战场,他的脸上多了几道伤疤,当夜下了场暴雨,昏昏沉沉间,好似哪个院出了些什么事情,他简短回了几句,便继续拥我入眠。

他在我耳边呢喃着,依稀听着什么“杀了六皇子”,“你可以当娘亲”之类的话,我模糊地应了几句。

.

我没再见过公主,也没有听闻任何有关她的消息,好似她的出现是我的一场梦。他待我极好,每日照顾我,与我同榻而眠。

我的身子骨弱,每日反胃得厉害,他便给我补了不少,直吃的我冒了火。

我和他在湖边游玩,烈日正灼,眼前隐约有些恍惚。

“衣儿,你怎么了?”他询问道。

但我来不及回应,便没了意识。

醒来时,他正靠在床边,察觉到我醒来,然后合上了手中的书卷。

我知道那是藏着的戏折子,他含笑看向我。

“衣儿,梦醒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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